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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母子相见,泪眼难认旧时颜


林昭安排的马车在寅时出发,天还没亮透。阿忘坐在车里,手心里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她穿着林昭准备的素色衣裙,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舅舅说,孩子从没见过她毁容后的样子,怕吓着他。

车走了两个时辰,出了城,往西山方向去。阿忘记得这条路,十年前去北凛和亲时走过,那时她还是南阙七公主,坐在华丽的马车里,满心忐忑又带着点对未来的憧憬。

现在,她是个毁了容的哑女,去见那个以为她死了十年的孩子。

“表妹,”林昭坐在对面,轻声说,“别紧张。怀南那孩子很懂事,不会……”

“他长什么样?”阿忘打断他,“像他父亲吗?”

林昭点头:“像,尤其是眼睛和鼻子。但嘴巴像你,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小梨涡。”他顿了顿,“表妹,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怀南身体不太好。”

阿忘心一紧:“怎么了?”

“先天不足。”林昭低声道,“太医说,是母体中毒影响了胎儿。他从小体弱,常年吃药。燕灼把他保护得很好,但……终究是亏了根基。”

阿忘的眼泪涌上来。是她,是她中的毒害了孩子。如果当年她没有喝那杯毒酒,没有吸那些曼陀罗香……

“能治好吗?”她哑声问。

“难。”林昭叹气,“这些年,燕灼找了无数名医,都说是胎里带的病根,只能调理,不能根治。”

阿忘闭上眼,指甲掐进掌心。这笔债,她该怎么还?

车在西山脚下的一座庄子前停下。庄子不大,但很隐蔽,四周都是竹林,只有一条小路通进来。林昭先下车,左右看了看,才扶阿忘下来。

庄子里很安静,只有一个老嬷嬷在扫地。看见他们,老嬷嬷放下扫帚,迎上来:“林公子来了。”

“怀南呢?”

“在书房练字。”老嬷嬷看了阿忘一眼,“这位是……”

“是太医院的医女,来看看少爷的身体。”林昭说,“嬷嬷,你去忙吧,我们自己进去。”

老嬷嬷应声退下。林昭领着阿忘穿过院子,走到书房门口。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书案前写字。

阿忘的呼吸停了。那就是她的孩子……她的怀南……

林昭敲了敲门:“怀南。”

里面的孩子抬起头。九岁的男孩,穿着青色绸衫,头发用玉冠束着,小脸有些苍白,但眉眼清秀,确实像燕灼,也像她。

“林舅舅。”燕怀南站起身,声音软糯,“您怎么来了?”

“带个医女给你看看。”林昭推开门,让阿忘进去,“这位是阿忘姑娘,医术很好。”

燕怀南打量着阿忘,眼神清澈:“阿忘姑娘好。”

阿忘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她只能点点头,走近几步,想看清孩子的脸。

“姑娘请坐。”燕怀南很有礼貌,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林舅舅说您医术好,那您能治我的病吗?”

阿忘坐下,哑声道:“伸手,我给你把脉。”

燕怀南伸出手腕。阿忘搭上他的脉,手指微微发抖。脉象细弱,时快时慢,确实是胎里带的弱症。她强忍着眼泪,仔细诊着。

“姑娘,”燕怀南忽然问,“您的手在抖,是冷吗?”

“不冷。”阿忘摇头,收回手,“公子这病……多久了?”

“从小就有。”燕怀南说,“父皇说,是我娘生我的时候太辛苦,落下的病根。”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都没见过我娘。父皇说她很美,像仙女一样。可我问父皇娘亲长什么样,他又说不出来,只说……说她笑起来有个梨涡,像我。”

阿忘的眼泪掉下来,滴在面纱上。燕怀南看见了,愣了愣:“姑娘,您怎么哭了?”

“没……没什么。”阿忘擦掉眼泪,“公子这病,我能治。但需要时间,需要药材,还需要……公子配合。”

“真的能治?”燕怀南眼睛亮了,“您没骗我?”

“不骗你。”阿忘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这个你先吃,一天一粒,连吃七日。吃完我再给你换方子。”

燕怀南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好香啊。是什么药?”

“是蜜丸,用蜂蜜和药材做的,不苦。”阿忘说,“公子要按时吃,吃完身体会好些。”

“谢谢姑娘。”燕怀南笑了,嘴角果然有个小梨涡,和她一模一样。

阿忘看着他笑,心像被什么狠狠揪着。这是她的孩子,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现在就在她面前,叫她“姑娘”,不知道她就是他的娘亲。

“公子……”她哑声问,“你想你娘亲吗?”

燕怀南的笑容淡了:“想。但父皇说,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可我觉得……娘亲没走远,她就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他看着阿忘,“姑娘,您说,我娘亲会想我吗?”

“会。”阿忘的眼泪又涌出来,“她一定很想你,每天都在想你。”

“那她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因为她……她有苦衷。”阿忘的声音哽咽了,“她不是不想回来,是回不来。但她一定会回来的,总有一天,会回来看你。”

燕怀南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问:“姑娘,您认识我娘亲吗?”

阿忘一愣。

“您一进来就哭,说起我娘亲又哭。”燕怀南的声音很轻,“而且您的眼睛……父皇说,我娘亲的眼睛特别亮,像星星。您的眼睛,也很亮。”

阿忘浑身僵硬。孩子认出她了?怎么可能?她戴着面纱,毁了容,声音也变了……

“公子说笑了。”她勉强道,“我只是……只是想起自己的娘亲了。我娘亲也去世得早,所以听你说起,就……”

燕怀南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眼神,不像个九岁的孩子,倒像个什么都懂的大人。

“姑娘,”他忽然站起身,走到阿忘面前,伸手想揭她的面纱,“我能看看您的脸吗?”

阿忘往后退了一步:“不……不行。”

“为什么?”

“我的脸……毁了,不好看,怕吓着公子。”

“我不怕。”燕怀南固执地说,“父皇说,看人不能只看脸,要看心。姑娘的心很好,脸什么样都不重要。”

阿忘的眼泪决堤了。她多想抱抱孩子,多想告诉他,我就是你娘亲。可她不能,现在还不能。

“公子,真的不行。”她哑声道,“等你的病好了,等……等时机到了,我再给你看,好吗?”

燕怀南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慢慢收回手:“好。那您要常来看我,给我治病。等我的病好了,您就给我看脸,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阿忘点头。

林昭在一旁看着,眼圈也红了。他走上前,拍了拍燕怀南的头:“怀南,阿忘姑娘会常来的。但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这么快?”燕怀南有些不舍,“阿忘姑娘,您下次什么时候来?”

“三天后。”阿忘说,“三天后,我再来给你诊脉,换新药。”

“那说好了,三天后。”燕怀南朝她伸出手,“拉钩。”

阿忘伸出手,小指勾住他的小指。孩子的手指细细的,软软的,像她梦里无数次梦见的那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燕怀南认真地说,“谁变谁是小狗。”

“好。”阿忘点头,“谁变谁是小狗。”

离开庄子时,阿忘一步三回头。燕怀南站在门口送他们,小小的身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孤单。

“他会好好的。”林昭低声说,“表妹,别太难过。”

“我怎么能不难过?”阿忘的眼泪又掉下来,“那是我的孩子,他就在我面前,我却不能认他。他身体不好,是因为我。他以为他娘死了,也是因为我……表哥,我这十年,到底在做什么?”

林昭扶她上车:“表妹,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燕烁,是秦文渊,是那些害你的人。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自责,是讨回公道。”

车往回走。阿忘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快进城时,她忽然开口:“表哥,我要回北凛。”

林昭一愣:“什么?”

“我要回北凛,回皇宫,做皇后。”阿忘擦掉眼泪,眼神变得坚定,“只有这样,我才能光明正大地和孩子在一起。只有这样,我才能收拾秦文渊,收拾燕烁的余党。”

“可你的脸……”

“脸怎么了?”阿忘冷笑,“我是南阙七公主,北凛皇后,谁敢嫌我的脸不好看?谁嫌,我就挖了他的眼睛。”

林昭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表妹变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娇滴滴的小公主,而是个……能扛起一切的女人。

“燕灼那边……”

“他欠我的。”阿忘说,“他欠我一个解释,欠孩子一个娘亲。我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接我回去,立我为后。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南阙七公主没死,她回来了。”

林昭沉默片刻,点头:“好,我帮你。父亲那边,我去说。”

回到太医院时,已是午时。阿忘刚进药房,就感觉气氛不对。几个医徒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她进来,都闭了嘴,眼神躲闪。

“怎么了?”她问小莲。

小莲压低声音:“阿忘姐,秦院正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是库里丢了一味珍贵的药材,要严查。”

阿忘心一沉。丢了药材?这么巧?

正想着,秦院正来了。他脸色铁青,身后跟着两个侍卫。

“阿忘,”他冷冷道,“跟我来。”

阿忘跟着他去了正堂。正堂里已经站了几个太医和医徒,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今早盘点库房,发现少了一斤天山雪莲。”秦院正盯着阿忘,“昨晚是你最后离开药房的,你可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天山雪莲?那可是价比黄金的药材,太医院一年也就进个两三斤。

“我没看见。”阿忘摇头,“我走的时候,库里一切正常。”

“是吗?”秦院正冷笑,“可我查了出入记录,昨天只有你一个人进过库里最里面的珍品区。阿忘,那一斤雪莲,值一千两银子。偷盗御用药材,是死罪。”

阿忘明白了。这是秦院正设的局。她查到了他的把柄,他就反过来栽赃她。

“院正有什么证据说我偷了?”她问。

“证据?”秦院正从袖中掏出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片雪莲花瓣,“这是在你的床铺底下找到的。阿忘,你还有什么话说?”

阿忘看着那些花瓣。她床铺底下?她昨天根本没碰过雪莲,这分明是秦文渊栽赃!

“这不是我的。”她说。

“人赃并获,你还狡辩?”秦院正一挥手,“来人,把她关进柴房,等我禀明上官,再行处置!”

两个侍卫上前要抓阿忘。阿忘往后退了一步,从怀里掏出林昭给的腰牌:“我是林二公子的人,你们敢动我?”

侍卫愣了愣,看向秦院正。秦院正盯着那块腰牌,眼神阴沉:“林二公子的人又如何?偷盗御用药材,就是林大将军亲自来,也保不了你!”

“我没偷。”阿忘盯着他,“秦文渊,你栽赃陷害,不就是怕我查出十年前的真相吗?我告诉你,你怕也没用。该查的,我已经查清了。该拿的证据,我已经拿到了。你以为灭了口,销毁了证据,就万事大吉了?做梦!”

秦院正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阿忘冷笑,“曼陀罗香,附子,乌头……周太医留下的名单,林大将军手里的信,还有……西山别院里那些没烧完的余料。秦文渊,你真以为,能瞒天过海一辈子?”

屋里所有人都惊呆了。十年前的事,虽然过去很久了,但宫里的老人多少听说过。七公主遇刺,一直是悬案,没想到……

秦院正的脸从青变白,又从白变红。他盯着阿忘,眼神像毒蛇:“好,好得很。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了。”

“不是我要跟你作对。”阿忘一字一句道,“是你要跟天理作对。秦文渊,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等着,你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秦院正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作,门外忽然传来通报声:“林大将军到——”

所有人都是一惊。秦文渊的脸色更难看了。

林天佑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林昭和几个亲兵。他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下朝就赶过来了。

“秦院正,”林天佑声音洪亮,“这是怎么回事?”

秦文渊勉强堆起笑脸:“大将军,您怎么来了?没什么事,就是院里丢了药材,正在查……”

“查到了吗?”

“查到了。”秦文渊指着阿忘,“就是这个医女偷的,人赃并获。”

林天佑看了阿忘一眼,又看向秦文渊:“秦院正,你说她偷了雪莲,可有证人?”

“这……在她床铺底下搜到的花瓣,就是证据。”

“花瓣?”林天佑接过那个布包,看了看,笑了,“秦院正,你确定这是天山雪莲的花瓣?”

“当然确定。”

“可我看着,怎么像普通的雪莲花瓣?”林天佑把布包递给身后的亲兵,“去,找个懂行的来看看。”

亲兵接过,很快带了个老药工进来。老药工看了看花瓣,摇头:“大将军,这不是天山雪莲。天山雪莲花瓣厚实,颜色雪白,香气浓郁。这个……是普通的雪山雪莲,药效差远了,价钱也差十倍。”

秦文渊的脸色一下子惨白。

“秦院正,”林天佑盯着他,“你连天山雪莲和普通雪莲都分不清,怎么当的院正?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栽赃陷害?”

“我……我……”

“你什么你?”林天佑声音陡然严厉,“秦文渊,你贪污药材,栽赃下属,还有什么话说?”

“我没有!”

“没有?”林天佑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这是你这十年经手的药材账目,我让人核对了,至少有三千两银子的亏空。秦文渊,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

秦文渊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他怎么也想不到,林天佑会查他的账,而且查得这么清楚。

“大将军……饶命……”他跪地求饶,“我……我是被逼的……是燕烁逼我的……”

“燕烁已经死了。”林天佑冷冷道,“你现在说这些,晚了。”他一挥手,“来人,把秦文渊拿下,押送刑部,严加审问!”

亲兵上前,把秦文渊拖了出去。秦文渊一路哭喊求饶,但没人理他。

屋里其他人都吓得不敢说话。林天佑环视一圈,沉声道:“今日之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敢往外说一个字,别怪我不客气!”

“是……”众人连连点头。

林天佑这才看向阿忘,眼神柔和了些:“阿忘姑娘,受惊了。你先回去歇着,太医院这边,我会安排人接手。”

阿忘点头,哑声道:“谢谢大将军。”

她跟着林昭离开正堂。走出太医院时,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表妹,”林昭低声说,“父亲一早就去查秦文渊的账了。他说,要动秦文渊,就得有确凿的证据。贪污药材,栽赃陷害,这些罪够他喝一壶了。”

阿忘点点头:“舅舅……谢谢你。”

“一家人,说什么谢。”林昭笑了笑,“不过表妹,秦文渊倒了,燕烁的余党可能会狗急跳墙。你这几天小心些,别一个人出门。”

“我知道。”阿忘顿了顿,“表哥,我想尽快回北凛。”

“这么快?”

“嗯。”阿忘看着远方,“秦文渊倒了,我在南阙的事也办完了。接下来……该回北凛,办我的事了。”

她的孩子还在北凛。她的仇人也在北凛。她的债,她的情,她的过去和未来,都在北凛。

是该回去了。

以云舒的身份,以南阙七公主的身份,以北凛皇后的身份。

回去,把一切都了结。

林昭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住,只能点头:“好,我帮你安排。但表妹,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林家都是你的后盾。受了委屈,就回来。南阙永远是你的家。”

阿忘的眼泪又涌上来。十年了,她终于又有了家,有了家人。

“我知道。”她哑声道,“表哥,等我回北凛,稳定了局面,就接你和舅舅过去,见见怀南。”

“好。”林昭笑了,“我也想去看看,我那外甥长什么样。”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十年前,林昭牵着云舒的手,送她回家时的样子。

只是这一次,云舒长大了。她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小公主,而是能保护自己、保护孩子的女人。

她的罗雀,终于要飞回它该去的地方了。

去那座皇宫,去那个人身边,去要一个迟了十年的公道。

阿忘抬起头,看着北边的天空。

燕灼,我回来了。

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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