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烬举刀的动作顿住了，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落，滴在她仰起的脸上。四目相对，她看到他眼中翻腾的猩红、痛苦、挣扎，以及那深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浓烈到化不开的占有和依赖。

苏即墨将渗血的手指，轻轻按在了他冰冷苍白的唇上。

谢无烬的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秒，他像是彻底放弃了所有抵抗，低下头，急切却不再粗暴，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含住了她的指尖。温热的舌尖卷过伤口，吮吸着那能安抚他所有暴戾和痛苦的甘霖。

苏即墨轻轻颤栗了一下，这一次，不仅是酥麻，还有一种更深层的、让她心跳失衡的东西。

她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在她怀里慢慢放松，狂躁的气息逐渐平息，眼中的猩红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一丝茫然的依赖。

良久，他缓缓松口，依旧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气息粗重。

“苏即墨……”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脆弱。

“嗯，我在。”苏即墨应道，任由他靠着，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湿透的背。

就在这时，谢无烬的身体忽然晃了晃。

“爷！”两名暗卫和稍后赶到的十三急忙上前。

谢无烬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脸色却在雨水中显得异常苍白。方才情绪大起大落，疾驰追赶，又强行引动内力出手，最后在苏即墨血液的安抚下突然松懈，强烈的疲惫和虚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十三，把这两个人押去官府，严加审问，务必揪出他们的上家和所有同伙。”苏即墨冷静地吩咐，“马车里还有几个被绑的姑娘，查清身份，妥善送回家去。”

“是！”十三立刻领命，看向苏即墨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很快，现场被清理。两个断了脚筋的车夫被拖走，马车里的女子们被救出安置。十三牵来了谢无烬的马，并找来了另一辆干净的马车。

苏即墨费力地把昏迷的谢无烬扶上马车，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马车在雨夜中朝着谢府的方向缓缓驶去。

车厢内，隔绝了外界的风雨。苏即墨低头看着怀中男人苍白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他微蹙的眉头。

“睡吧，没事了。”她低声说，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马车在雨夜中进入谢府，惊动了早已焦急等候的容阳公主和林氏。

当看到苏即墨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却神色冷静地扶下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谢无烬时，容阳公主几乎站不稳，林氏连忙搀住。

“烬儿！我的烬儿这是怎么了？！”容阳公主声音发颤，就要扑上前。

苏即墨挡在谢无烬身前，声音虽有些疲惫沙哑，却异常沉稳坚定：“母亲，他没事，只是脱力昏睡，外加可能有些着凉。这里有我，您和二娘先回去休息吧。”

林氏看着苏即墨虽然狼狈却挺直的脊背，劝道：“公主，即墨的医术我们都见过，她说没事儿，应该就没什么问题。您身子也不好，别在这儿熬着了，万一再病倒，烬儿醒了该担心了。”

容阳公主终究是点了点头，“那有什么事儿，随时来找我。”

“我会的。”苏即墨简短应下，示意十三和护卫小心把谢无烬抬进东院主屋。

屋内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衣物。

苏即墨屏退所有下人，只留了十三在门外听候吩咐。她先是快速为谢无烬诊脉，确认他只是内力虚耗过度、寒气入侵加上情绪剧烈波动导致的暂时性昏厥，并无大碍。随即取出针囊，为他施了一套固本培元、驱散寒气的针灸。

银针起落间，谢无烬苍白的脸色似乎好转了许多，呼吸也平稳下来。

针灸完毕，苏即墨吩咐十三把她吩咐熬好的药浴汤抬进净房。那汤药呈深褐色，热气蒸腾，散发着浓烈的药材混合的苦涩与奇异清香。

她亲自试了水温，又加入几味随身携带的、助其稳定心神的特殊药材粉末，搅拌均匀。

“十三，帮我把少主扶进去。”苏即墨声音有些哑，她自己也是浑身湿冷，疲惫感一阵阵袭来。

十三和另一个可靠护卫小心翼翼地将只穿中衣的谢无烬扶入宽大的浴桶中，让他靠坐在温热药汤里。药汤没过他胸膛，热气氤氲，模糊了他俊美的轮廓。

“你们出去吧。”苏即墨揉了揉发胀的额角。

“是，少夫人。”

净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水汽弥漫，药材的味道与一种无声的、紧绷后的松弛感交织在一起。

苏即墨站在浴桶边，看着谢无烬在热水中依旧微蹙的眉头，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似乎有些低热。

她又给自己把了把脉，发现也有些寒气入体，头重脚轻，是着凉的征兆。

得赶紧把湿衣服换掉。

她转身刚要走，一只滚烫而濡湿的手，突然从浴桶中伸出，精准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攥住了她的手腕！

苏即墨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撞在浴桶边缘。

“别走……”谢无烬眼睛并未睁开，似乎还在半昏迷的梦魇中，声音含糊而沙哑，“危险……即墨……小心……”

他手指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苏即墨心头莫名一软。看来刚才的惊吓和追逐，不仅耗损了他的身体，也深深印在了他混乱的意识里。

她试着轻轻抽手：“我不走，只是去换件衣服。”

“别……”他却攥得更紧，眉头蹙得更深，“冷……别留我一个人……”

药浴的热气蒸腾，他露在水面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水滴顺着他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滑落，没入深色的药汤中。湿润的黑发贴在额角鬓边，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细小水珠，随着他不安的颤动而微微闪烁。

这副全然依赖、毫无防备又极具冲击力的脆弱模样，和平日里清冷矜贵或暴戾偏执的他判若两人。

苏即墨犹豫了一下。他这样子，自己确实不放心离开。

“好，我不走。”她最终妥协，低声安抚，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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