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刷器开到最大档，仍刷不完倾泻的雨水。救护车溅起半人高的水墙，像一条白鱼在夜色里逃窜。我坐副驾，车窗被雨砸得嗡嗡颤，掌心全是汗——江停母亲的心电监护还在滴答，可那声音每响一次，我胸口就跟着共振一次，仿佛有人拿鼓槌敲我肋骨。

沈瓷的便衣面包紧跟在后，车顶闪灯被雨雾打散，只剩一团模糊的蓝。对讲机里，她声音发干：“南环高架下桥口有事故，堵死了，我绕小道，你们别停。”

我按住麦：“收到。”回头望一眼车厢，江停攥着他妈的手，指节白得发青。监护仪突然“嘀嘀”报警——血压骤降。护士大喊：“病人休克，快推多巴胺！”

我脑袋“嗡”一声，黑线瞬间勒紧，像钢丝嵌进肉。我咬破舌尖，逼自己冷静，冲护士吼：“剂量翻倍！快！”

药物推进去，波形慢慢回升，江停瘫坐，眼泪混着汗往下淌。我抹了把脸，满手雨水，也满手自己的血——左臂纱布又透了。

【2】

小道是条废弃货运路，柏油开裂，积水没过脚踝。救护车底盘被碎石刮得“咔啦咔啦”响，灯柱两边晃，像随时会折断。我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提示：契约目标生命体征波动，共振增强。】

【建议：保持目标心率  70-90，否则同步受损。】

我骂了句脏话，解开安全带，半蹲在车厢，伸手覆在江停肩上：“说话，别停！给你妈讲小时候的事，快！”

江停愣住，嘴唇哆嗦：“讲……讲什么？”

“讲你第一次逃课、第一次打架、第一次给她买生日礼物！快！”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妈，我八岁那年……偷了同桌的变形金刚，你拿扫帚追了我三条街，最后给我买了一份……你说别拿别人的东西，咱穷也穷得干净……”

监护仪波形渐渐稳，护士松口气，冲我竖拇指。我瘫坐回凳，黑线稍退，却仍在皮下扭动，像不肯安眠的蛇。

【3】

雨势更大，车外能见度不足五米。突然，“砰”一声闷响，救护车猛地刹住，惯性把我甩向前面隔板，额头撞得金星乱冒。司机大吼：“有人拦路！”

我抬头，远光灯里，一个穿黑色雨衣的人站在路中央，双手张开，怀里抱着一把反光的老式怀表。雨水砸在表盖上，溅起银花，像无数细小的刀。

司机咬牙：“撞过去？”

“不行！”我吼，心脏狂跳——怀表男头顶没有数字，空白得刺眼。系统从未出现过空白，这意味着什么，我不敢想。

我推开车门，雨水瞬间灌进来，砸得脸生疼。我下车，站在车灯前，冲黑影喊：“让开！”

雨衣男抬头，帽檐下露出半张脸——苍白、没有皱纹，像陶瓷面具。他轻轻掀开表盖，“咔哒”一声脆响，穿透雨幕，直刺耳膜。

下一秒，我耳边“叮”——

【紧急订单：回收共振体，奖励  5  年寿命，债务清零。】

【目标：江停母亲。】

【时限：10  分钟。】

【失败惩罚：宿主债务翻倍，当前  60→120  年。】

我脑袋轰的一声，血液全涌到脚底。商人要我用江停他妈的命，换我自己自由！

【4】

雨衣男合拢怀表，转身走向路边，消失在雨幕。救护车司机探出头：“林医生，走不走？”

我僵在原地，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淌，像冰水灌进衣领。10  分钟，120  年债务——两条路：要么让那女人死，要么我自己永世不得翻身。

车厢里，江停还在讲往事：“妈，我中考那年，你半夜背我去医院，鞋跑丢了一只，脚磨得全是血……”

我爬回车厢，监护仪波形平稳，却像一把锯子来回拉我的神经。护士低声：“再坚持二十分钟，就能到私立医院。”

——可我只剩  10  分钟。

我掏出注射器，手抖得几乎捏不稳。江停抬头，泪眼朦胧：“哥，怎么了？”

我喉咙发干，说不出话。如果我现在推一支氯化钾，波形会在三十秒内成直线，债务清零，黑线消退，我能活——

可那女人睁眼了，目光穿过氧气面罩，落在我脸上，虚弱、却温柔，像一盏随时会灭的灯。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气音：“谢……谢。”

我心脏像被重锤击中，手一抖，注射器掉在地上，滚到江停脚边。他低头看，脸色瞬间惨白：“哥……你？”

我弯腰去捡，他却先一步抓起，针尖对准我：“你要杀我妈？”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江停眼泪滚下来：“我卖命给你，不是让你杀她！”

我嘶吼：“把针给我！你不明白——”

“我明白！”他吼得更大声，脖子青筋暴起，“你救不了就放弃，是不是？我妈拼命活，你当垃圾扔！”

他转身，把注射器扔出车窗，雨水瞬间吞没那一点银光。我扑过去，想抓他衣领，脚下一滑，跪倒在车厢，额头重重磕在座椅边，血顺着眉骨往下淌。

【5】

时间还剩  3  分钟。

我抬头，看监护仪，波形依旧平稳。黑线却开始疯狂扭动，从心口往喉咙窜，像要勒断我的气管。我喘不上气，眼前发黑，耳边全是自己心跳——咚、咚、咚！

江停扑到他妈床边，握住她的手，声音嘶哑：“妈，撑住！到了医院就好了，我有钱，十万！咱不治了欠的，咱一次还清！”

女人眼皮动了动，手指微微蜷起，回握儿子。监护仪上，心率从  75  升到  85，像一只被雨压弯的鸟，猛地振翅。

我怔住——心率回升，共振稳定！

我脑海里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系统要的是“回收”，不是“死亡”！只要目标在  10  分钟内脱离生命危险，订单就不算失败！

我冲护士大吼：“多巴胺再推一支！加液体，快冲！”

护士毫不犹豫执行。药液推入，波形稳稳站在  88，血压回升，氧合上涨。我黑线疯狂窜到锁骨，却在最后一毫米停下，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

【6】

10  分钟到——

手机“叮”一声：

【紧急订单：目标生命体征稳定，回收失败。】

【惩罚：无。】

【奖励：无。】

【债务保持：60  年。】

我瘫坐在地，浑身被汗水和雨水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江停回头，满脸泪痕，却带着狂喜：“哥，我妈挺过来了！”

我咧嘴，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溅在白色车厢，像一朵小红花。我抬手，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声音嘶哑：“嗯，挺过来了。”

车外，雨幕深处，一道黑影静静站在高架桥尽头，怀表反射车灯，像只冷漠的独眼。他抬手，冲我轻轻点头，转身消失在雨夜。

我知道，商人没输，他只是换了个玩法。

而我，保住了债，也保住了命，却保不住自己的心跳——

它现在每一下，都在为江停他妈跳。

共振，还在继续。

——

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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