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阳光照进来，老宿舍里浮着一层灰，像没人管的雪。江停坐在行军床沿，手指不停绞着那叠医院账单，纸边被汗水浸得发软。我蹲在他对面，拿打火机在指间转，火石“嚓啦嚓啦”响，就是不着火。

沈瓷靠窗，把枪塞进后腰，掏出烟盒，抖一根给我，自己叼一根，总算点了。烟雾飘起来，她声音被熏得发哑：“流程怎么走？写血书还是录视频？”

我摇头，把打火机扔一边：“系统认的是‘自愿契约’，得让江停亲手按手印，再抽我一管血当引子。”说着，从医药箱翻出一本空白病历，撕下一页，空白面朝上，递到江停面前，“写一句话——‘我愿以一年寿命换取人民币十万元整，自愿承担一切后果’，签名，按手印。”

江停捏笔的手抖得厉害，字写得像被风吹的草。我掏出碘伏棉球，在他大拇指上擦了擦，拿采血针一扎，血珠滚出来。他用力按在名字上，红印晕开，像一朵小小的梅花。

我把纸收回，叠成四方，塞进密封袋，又抽自己5毫升血，推进真空管，贴上标签：林羡  2025-03-19。两样本并排放，手机打开计时器，镜头对准——

“来，说一句‘我自愿’。”

江停抬眼，眸子亮得吓人：“我自愿。”

我按下录制，屏幕左上角跳出红色数字：00:23:59:54。系统秒回，短信叮一声——

【契约生效，寿命交割倒计时：24  小时。目标：江停，1  年。债务归还：林羡，-1  年。】

我胸口那条黑线悄悄往回缩半指，像被安抚的蛇。江停却脸色一白，额头渗出冷汗，整个人晃了晃。我伸手扶他，他勉强笑：“没事……就是突然心慌。”

沈瓷把烟按灭在窗框，碳黑烙进木头里：“钱怎么给？”

我掏出手机银行，余额：102847.36。这数字是我卖车、抵押学位房、再撸光所有网贷凑的，原本准备给自己买命，现在先填别人的坑。指尖在屏幕上划拉几下，十万块转进江停卡里。短信提示音“滴”一声，他低头看，眼泪砸在鞋面，啪嗒响。

“哥，我妈有救了。”他抹一把脸，脏兮兮的袖子立刻花成地图。我拍拍他肩膀，想说点漂亮话，嗓子却像塞了棉花，最后只憋出一句：“好好照顾她，别乱跑，24  小时之内别出医院大门。”

江停点头，连声道谢，转身往外跑，脚步踢得楼道尘土飞扬。门“咣”一声合上，屋里只剩我和沈瓷，还有满屋烟味。

【2】

沈瓷重新点一根烟，这次递给我火。我深吸一口，尼古丁冲进肺，呛得直咳，眼泪都咳出来。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十万块买一条命，真便宜。”

我苦笑：“行情价。黑市上，急卖的更贱，八万就能收一年。”说着，把密封袋举到窗前，阳光透进来，血迹像琥珀，“系统只认自愿，强迫无效，不然我早抓几个通缉犯硬塞。”

沈瓷没接话，目光落在窗外。楼下，江停瘦小的身影跑出铁门，一路溅水，像只逃命的麻雀。她忽然开口：“要是那孩子妈救不回来，他会不会恨你？”

我沉默。烟烧到滤嘴，烫手，我才掐灭：“恨就恨，总比一起死强。”

空气安静得发闷。沈瓷转身，从背包摸出两盒自热米饭，扔给我一盒：“吃点，下午还有事。”我这才觉出饿，胃里空得抽筋。拆开包装，倒水，等饭熟的工夫，手机又震——

【提示：契约附赠副作用——“共振”】

【说明：24  小时内，契约双方心率同步，目标死亡，宿主同步受损。】

我骂了句脏话，把屏幕亮给沈瓷看。她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指着心口，“江停要是突然猝死，我也得跟着躺。”

沈瓷愣了半秒，立刻抓起外套：“去医院！”

【3】

出租破车让交警拖走了，我们只能蹭公交。中午十二点，车上人挤人，汗味雨味混一起，像馊掉的汤。我抓着吊环，车一晃，黑线就勒得胸口生疼。沈瓷贴在我旁边，手悄悄握枪柄，目光扫过每一个乘客——她怕有人再递“订单”。

医院  ICU  在十四楼，电梯人满，我们走楼梯。爬到七楼，我气喘如牛，心跳却稳得出奇，像有另一只心脏在替我跳。我知道，那是江停的共振。

ICU  门口，江停蹲在墙角，怀里抱着塑料袋，里面是他妈的换洗衣服。他看见我们，愣了一下，赶紧迎上来：“哥，怎么了？”

我按住他肩，压低声音：“感觉哪不舒服？”

他挠头：“没啊，就是……心跳突然快，像跑完八百米。”

我望向病房，玻璃后，各种监护仪闪着绿光，一个瘦削女人躺在白色床单上，面罩雾气忽浓忽淡。护士正在调点滴，动作有条不紊。我松了口气，看来不是病情突变。

沈瓷却皱眉，指了指走廊尽头——两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正朝  ICU  走来，皮鞋踩地，声音沉闷。她侧身挡住江停，低声道：“认识？”

江停探头，脸色瞬间煞白：“放贷的……他们怎么找到这儿？”

我心底一沉。高利贷嗅觉比鲨鱼还灵，江停卡里刚进十万，他们就来割肉。我拽着江停往楼梯间走：“先躲。”

刚转身，两名风衣男加快脚步，其中一个掏出了甩棍，金属节“哗啦”一声脆响。

【4】

楼梯间门被推开瞬间，我反手把江停推下楼，自己挡在门口。甩棍带着风声扫来，我抬左臂硬挡，剧痛炸开，纱布瞬间红透。对方抬膝顶我小腹，我弯腰，抓住他手腕，用力一拧，甩棍脱手，砸地“当啷”响。

另一个男人绕后，掏电击器，“噼啪”蓝光闪。我后退，背撞墙，退无可退。千钧一发，沈瓷从门侧闪出，一枪托砸在男人后颈，动作干净利落。对方扑通倒地，电击器摔出老远。

剩一个见我援兵到，掏匕首就刺。我侧身，刀锋划破外套，冰凉贴皮肤掠过。沈瓷抬枪，扣扳机——

“砰！”

子弹擦着那人耳边飞过，打进天花板，石灰四溅。男人僵住，匕首“咣当”掉地，双手举高。

沈瓷冷声：“警察！抱头蹲下！”

两人对视一眼，抱头蹲下，脸色青白。我捂着胳膊，血顺指缝往下淌，滴在地板，开出一串小梅花。江停躲在楼下，探出半个脑袋，眼神惊恐。

我走过去，一脚踹在甩棍男膝弯，他跪了。我揪住他头发，压低声音：“谁派你们来？”

男人咬牙不吭声。沈瓷上前，枪管抵在他额头：“说。”

汗水顺他鬓角往下淌，嘴唇哆嗦两下，吐出两个字：“商……人。”

我心口猛地一紧。时间商人连打手都派出来了，他等不及要收债。

沈瓷收枪，掏出手铐，把两人反剪扣在楼梯扶手。她掏出手机报警，回头看我：“得换地方，医院不再安全。”

我点头，血已经浸透半边袖子。江停跑上来，手足无措：“哥，都是我惹的……”

“闭嘴。”我撕下他外套下摆，缠在胳膊上，用力扎紧，“收拾东西，带你妈转院。”

“ICU……能转吗？”

“能，我来办。”我抬头，看沈瓷，“有车吗？”

“老宿舍楼下，有辆便衣面包，钥匙在我包里。”

我深吸一口气，心跳依旧稳得出奇，可我知道，共振像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我望向  ICU  里那女人，缓缓呼气：

“江停，二十四小时内，你妈活，你活，我活。

她死，你死，我死。

所以——”我转头，盯着他眼睛，

“扛住了，别怂。”

少年眼眶通红，重重点头。

【5】

下午三点，转诊手续办妥，救护车直奔市南私立医院。沈瓷开道，面包跟在后面。车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像有人在天幕上撕口子，一盆一盆往下泼。

我靠在车厢，纱布被血浸透，换了两层。江停坐在对面，双手握拳，指节发白。监护仪滴答，他母亲脸色苍白如纸。

我摸出手机，倒计时静静跳：

21:37:44

黑线在皮下蛰伏，像吃饱的蛇，随时可能再醒。我望向窗外，雨幕里隐约有个黑影，站在高架桥尽头，举着那把老式怀表，冲我轻轻点头。

我握紧手机，指节泛青。

——商人来了。

下一次交锋，不会再有谈判，只有命换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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