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全屋里的交易
雨刷器最后一摆,出租破车停在北郊老宿舍楼下。铁门锈得直掉渣,像谁用指甲刮黑板。沈瓷熄火,扔给我一卷纱布:“先止血,别死我车上。”
我左手掌被碎玻璃豁了条三公分口子,血顺腕骨流进袖口,湿哒哒贴着手臂。黑线就在伤口旁,颜色深得像蘸了墨汁,一路爬到喉结,乍看像条乌龙盘踞。
我咬开纱布,胡乱缠两圈,打结时牙关一抖,口水混着血腥味咽进肚。沈瓷下车,绕到副驾外,枪口朝下,警服被雨浇得发黑。她抬下巴:“能走?”
“走不了也得走,债主在后面排队。”我推门,积水灌进鞋,咕叽一声,像踩烂番茄。老宿舍六层,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预制板楼,外墙爬满枯死的爬山虎,风一过,叶子哗啦啦掉,活像纸钱。
楼道灯早废,沈瓷打开手机手电,光圈晃过,墙皮剥落处露出红砖头。我跟着她爬到四层,脚步回声在空荡楼梯井里打转,像有人贴着我们后背走。404。404 房门锈锁半挂,她一脚踹开,铁门撞墙,“咣”一声脆响,尘灰簌簌落。
屋里空空,只剩一张行军床、一只落满灰的煤油炉。窗帘是厚帆布,拉得严丝合缝,手电一灭,黑暗像棉被兜头盖下。沈瓷把门锁扣死,背靠着门滑坐,枪扔旁边,抬手抹了把雨水混血,长吐一口气:“到地儿了,说吧,怎么拆你那一屁股债?”
我摸到窗边,挑开一角往外看。宿舍院墙外,马路空荡,雨幕里偶尔车灯掠过,没见人影。可我知道,时间商人不会这么容易放我。我放下帘,回身坐在行军床,床板吱呀,像老人咳嗽。
“简单,再赊一单短的,把二十四小时那窟窿填上。”我掏出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得刺眼,短信静静躺着:
【短债提示:剩余 22 小时 47 分,归还 1 年寿命,目标自选,逾期利息翻倍。】
沈瓷皱眉:“又拿谁开刀?”
“不拿群众。”我抬眼看她,目光落在她颈侧动脉,皮肤下淡青色血管微微跳动,“拿我自己。”
她愣了半秒,笑出一声冷嗤:“少演戏。你拿自己抵债,黑线不得直接勒断脖子?”
“有折中办法。”我从裤兜摸出一只一次性注射器,包装沾着血,是方才在急诊顺的。“抽我血,离体也算‘命’,只要量够,系统认账。”
沈瓷盯着我,像看疯子:“多少血?”
“四百毫升,一年寿命。”我语气轻飘,却听得见自己心脏擂鼓。人体总血量才五千,一次抽四百,加上之前捐的二百,我离休克只差一杯奶茶的距离。
她沉默片刻,忽然起身,把注射器抢过去,拆开,针头掰弯,啪一声扔墙角。“想死换个方式,我不陪。”
我急了,声音拔高:“不填债,明天利息变两年,利滚利,我活不过三天!”
“那就想别的招。”沈瓷掏烟,抖出一根叼嘴里,没点,只是咬滤嘴,咬得扁扁的,“我不是你命罐,也不看你自残。说点人话。”
屋陷入短暂安静,只剩雨点砸窗,噼啪乱响。我低头,看掌心纱布渗出的血圈,像一枚红日,越扩越大。脑海里却闪回钟表厂那张玻璃后的脸——时间商人永远噙着笑,像看老鼠跑轮子。
我深吸一口气,把声音压回喉咙:“还有一个办法,找‘替债人’,自愿把命转给我,我拿去还。”
沈瓷抬眉:“谁肯白给?”
“不肯白给,就交易。”我抬头,目光灼灼,“北郊桥下,有群卖肾的,欠他们高利贷的赌徒多的是,给个痛快价,一年寿命换十万,有人抢着签。”
她盯了我几秒,嘴角扯出一丝讥笑:“林医生,救死扶伤的白大褂,说撕就撕?”
我咧嘴,却笑不出声:“白大褂救不了我,也救不了你。命都快没了,要脸干嘛?”
沈瓷没再损我,掏出手机,滑开通讯录,拨了一个号码。对面秒接,她开门见山:“老猫,我,沈瓷。手里有急单,要个肯卖命的,价高,明天中午前到位。”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她抬眼看我,目光深沉:“行,十万我垫,见面再说。”
挂电话,她冲我抬下巴:“人找到之前,你,不许再碰那注射器。”
我苦笑,比出OK。黑线在皮下隐隐跳动,像听见猎物靠近的蛇。
【2】
凌晨四点二十,雨暂歇,窗外泛起灰白。沈瓷从床底拖出一只旧医药箱,扔给我:“会缝针吧?把自己手收拾了,省得血腥味招老鼠。”
我打开箱,镊子、碘伏、缝合包齐全,落满灰,却没过期。就着手电光,我给自己清创,一针一针缝,汗水滑进眼角,刺痛。沈瓷坐在对面,枪放膝头,看我像看陌生人。
三针打完,我咬断线,抬头:“沈队,问个私事。”
“说。”
“你怕死不?”
她嗤笑:“干刑警第一天就把生死簿撕了。”
“那……怕欠命不?”
沈瓷沉默,半晌,掏出烟盒,抽一根递给我,自己也叼一根,还是没点,只是干咬。烟雾不存在,却像隔了层纱。
“我爸,”她声音低,“心脏搭桥,手术失败,医生一句‘尽力了’,我欠他十年。后来你救了他,我欠你一辈子。”她抬眼,目光笔直,“所以,别拿自己血去糊墙,我嫌账乱。”
我夹着干烟,心里某处被轻轻戳了一下,没吭声。
【3】
早上七点,天色大亮,雨彻底停了。老宿舍楼道传来脚步,轻而急促。沈瓷拔枪,闪到门侧。我拎起医药箱当武器。
门被敲响,三短一长。沈瓷拉开门缝,外面站个十七八岁少年,瘦得像竹竿,脸惨白,眼睛却亮得吓人。他怀里抱着一只黑色塑料袋,声音发抖:“姐……我来了。”
沈瓷示意他进屋,关上门。少年看见我,直接跪下,把塑料袋举过头顶:“哥,听说你买命,我卖!一年,十万,现金现结!”
我愣住。沈瓷踢他一脚:“起来,别跪。”
少年站起,塑料袋掉地上,散开,里面是一堆医院账单和一张身份证——姓名:江停,出生:2006 年 9 月。刚满十八岁。
“我妈在 ICU,一天三千,我撑不住了。”他咬唇,眼泪在眼眶打转,“抽我的血、割我的肾都行,只要给钱。”
我看沈瓷,她别过脸,看不清表情。黑线在皮下兴奋跳动,仿佛嗅到新鲜寿命。
我蹲下身,把账单一张张捡起,ICU 押金欠款:九万八。数字刺眼,像另一串倒计时。
“江停,”我开口,嗓子发干,“卖命不是卖血,签了字,就可能真死,你想清楚。”
少年抹泪,笑却比哭难看:“哥,我妈等不到我长大,我陪她一起死,不如拿命换她活。”
屋里静得能听见灰尘落。我抬头,看沈瓷,她点了下头,目光沉重。
我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打开计时器,设定 24 小时。
“好,一年寿命,十万,交易成立。”
黑线瞬间安静,像蛇吃饱后盘起。我知道,今晚又有一个人替我挡债,可心里没半点轻松。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行军床,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我伸手,与江停击掌,掌心冰凉,却烫得我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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