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救国三策,不是三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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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四年,正月初六。年味儿还没散尽,北京城各衙门却已开了印。街面上的铺子大多还关着门,走亲戚的轿子也少了,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气儿,却顺着寒风,钻进了大街小巷。
这紧张气儿的源头,就是那份新出的《皇明通报》。
前门大街拐角的老字号“清泉茶馆”,二楼的雅座早就坐满了。连大堂也挤得插脚不下,都是些穿着长衫的读书人。人人手里都攥着一份刚送来的报纸。
茶博士提着个大铜壶,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借光!开水烫着了!”
没人理他。大伙儿的眼神,都死死地盯着报纸的头版。那版式和平日不同,没有辩论的文章,倒像是份紧急的军报。粗黑的标题扎着眼:《朝鲜士子血泪书,剃发易服颂胡虏》。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附:伪金所谓‘恩科’实录。
一个瘦高个儿的江南士子,用手指点着报纸,嘴唇哆嗦着,念出声来。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下地割着听客的心头肉。
“……剃发垂辫,非惟便于骑射,更在涤荡旧颜,以示归顺之诚……昔日冠带巍峨,不过虚文缛节;今朝辫发轻简,方显务实本色……沐浴天恩,从头开始……”
他念的,是那篇《剃发颂》的全文,一字不漏。
堂内一片死寂。先前为“宗室科举”吵得面红耳赤的士子们,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这……这他妈是人写的东西?”一个性急的北方士子猛地捶了下桌子,茶碗都跳了起来,“读书人的脸面,都让这姓李的给丢尽了!”
旁边一个老成些的,脸色灰白,喃喃地道:“丢脸?怕是丢命啊……你看后面写着的,考场如刑场,一个字不对,当场就……就被杀了……考场变法场了呐!这还让不让活了?”
角落里,一个白白胖胖的陕西举子,闷声道:“额看,这不是朝鲜士子活不活的问题.这文章怕是特意写给咱们看的。建奴的意思明白得很:顺者昌,逆者亡。黄台吉不光要咱们剃头,还要咱们从心里服!”
这话像盆冰水,浇在了每个人的头上。是啊,今天在报纸上看到的是朝鲜李杭的《剃发颂》,明天呢?若是建奴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写是不写?
先前争论着的“宗室是否该科举”的话题,此刻显得那么的遥远,那么的可笑。跟眼前这血淋淋的现实一比,科场名额那点得失,算个屁!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混着巨大的屈辱,在茶馆里弥漫开来。这恐惧不再关乎个人的前程,而是关乎身家性命,关乎祖宗的衣冠还能不能传下去。
……
与此同时,在这份报纸的第二版,“国是论坛”栏里,刊着另一篇文章。
标题是:《救国三策与人格三问——致卫道子诸君》。
署名,还是朱思文。
文章的开头,没有寒暄,直指当日的《剃发颂》。
“读伪金朝鲜所谓‘状元’李杭之《剃发颂》,字字刺目,句句诛心。吾辈读书人,平生所重者,不过气节二字。然刀锋之下,气节几何?可换得项上头颅否?”
笔锋随即一转,指向了持续数日的辩论核心。
“卫道子先生忧国忧民,言必称宗室科举乃与寒门争利,坏国家取士大典。此心可鉴。然思文有一事不明,敢请教先生:如今陕豫饥民待哺,九边饷银匮乏,国库空空如也。救国如救火,非钱粮不可。然则,钱粮从何而来?”
问题抛出后,文章列出了三条路,谓之“三策”。
“策一:遣干员南下,彻查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等地官田隐占之情,令其一体纳粮,取消士绅优免。”
“策二:在两京一十三省,向所有商贸产业开征厘金商税,士绅家业,一并计征。”
“策三:即行废除藩禁,准宗室子弟从事四民之业,以此换取藩王郡王借钱粮与朝廷,暂解朝廷燃眉之急。”
写完三条,朱思文笔锋如刀,逼问一句:
“三策皆非万全,然救国刻不容缓。敢问卫先生,三策必选其一,当以何者为先?若三者皆否,则活民之资、御虏之饷,又从何而出?莫非坐视社稷倾覆,而后与李杭辈同写《剃发颂》耶?”
这第一问,已是刁钻。文章却并未停止,继而提出了更诛心的“第二问”。
“姑且抛开钱粮之事。思文再设一境,请先生凭心自问:若先生此刻非居大明京师,而是身处朝鲜汉阳,身为两班士子……”
“伪金爱新觉罗一族,欲与你同场科举,争抢状元之名,阁下当如何?是赞其‘天下为公’,还是斥其‘亵渎斯文’?”
“那黄台吉要征你家百年积存之厘金商税以充军饷,阁下是欣然‘报效’,还是誓死抗争?”
“若黄台吉的刀,此刻便架在你脖颈之上,问你‘留发还是留头’,阁下是选择卫道殉节,还是剃发颂胡,如李杭一般?”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血腥。最后,文章收尾:
“故,废藩禁,借宗室之积以安内攘外,非为与士大夫争利,实为刀锋之下,不得已之求生耳!准许宗室科举,不过是取此救国本钱,所付之最小代价。若连此一步仍不容,则我等今日斥李杭之无耻,与他日刀临颈上时之抉择,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耳!”
“共识,生于危机之中。望先生慎思!”
文章不长,却像重锤,砸在了每一个读者的心上。
……
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
当天下午,崇祯只穿着一件寻常的青色直身,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他手里也拿着一份初六的《皇明通报》。
曹化淳垂着手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像尊泥塑。
崇祯看得很慢,尤其是“朱思文”的那篇文章。看到“三策”之问时,他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看到“人格三问”时,他的目光停驻了片刻,指尖在报纸上轻轻地敲了敲。
殿内极静。
半晌,崇祯放下了报纸,抬眼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了。
“初七的稿子,都安排好了?”他问道,声音平静。
曹化淳上前一步,躬身道:“回皇爷,都安排妥了。初七的‘读者评论’栏,稿子都是精挑细选的,都的刚刚递上来的……大多都是骂卫道子的。”
崇祯“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不需要看,也能猜到初七的报纸会是什么光景。《剃发颂》是火捻子,“朱思文三问”是砸向火药桶的重锤。这桶,该炸了。
他脸上没什么喜色,反而有些沉。
因为他很清楚,宗室的那点钱粮,根本不足以帮助大明渡过危机“救国三策”中的另外两策,早晚是要采取的!
现在凝聚宗室的力量,除了救急,就是为了接下去有实力收割士大夫的财富!
……
正月初七,《皇明通报》新一期一出,果然就炸了锅。
这一期的重头戏,不再是头版文章,而是第二版整整一版的“读者评论”。
栏目开头还加了一行小字:“真理越辩越明,本栏旨在广开言路,择要刊发,不代表本报立场。”
可刊发出来的文章,立场却鲜明得刺眼。
一篇署名为“江南寒士”的来稿,火气最大:
“读《剃发颂》,夜不能寐!卫道子先生犹自高坐书斋,空谈道统,斤斤计较于科场名额之得失,岂非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朱思文先生三问,直指要害!敢问卫先生,三策之间,作何抉择?何以哑口无言?莫非只愿他人出血,自家毫毛不损,坐视国事糜烂乎?”
另一篇来自“北地举子”的,更直接:
“陕豫饥民嗷嗷待哺,边镇将士饷银匮乏!卫先生若觉宗室献策不行,痛斥其非,可否拿出您的良策?是愿亲自南下清丈江南官田,还是愿带头献出家资以充国饷?空谈道统,能退东虏否?能活饥民否?”
还有一篇,署名模糊,似出自朝中低阶官员之手,语气沉痛:
“朱思文三问,振聋发聩!国事糜烂至此,已非口舌之争可挽。卫公等清流领袖,若再无切实可行之建设良策,而一味阻挠变法,则请暂且搁置争议,以国事为重!须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几乎是一边倒的批评、质疑、甚至是指责。先前支持“卫道子”的声音,在这一期的评论栏里,几乎消失了。偶尔有一两篇为“卫道子”辩护的,也显得苍白无力,很快被更汹涌的批评浪潮淹没。
舆论的风向,在《剃发颂》的刺激和“朱思文三问”的引导下,发生了彻底的逆转。士林关注的焦点,已经从“该不该让宗室科举”,急剧转向了“如何才能最快地搞到钱粮,避免大明沦为第二个朝鲜”。
一种“同舟共济”的悲壮感,和“时不我待”的紧迫感,通过这一篇篇的读者评论,清晰地传递出来。废除藩禁,收取宗室积累以救国,在这个“保头保发”的共识下,似乎成了唯一可行的,也是必须尽快走的路。
……
几乎与此同时,几千里外的汉阳昌德宫里,黄台吉正听着范文程禀报着朝鲜钱粮入库的数目,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他算计着刀锋和粮食,觉得速度才是王道。
他并不知道,他逼出来的那篇《剃发颂》,和他高效残酷的统治术,反而在大明那头,帮了他的对手一个大忙。
共识,往往生于危机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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