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爹,您眼神儿不太好?
书房门在身后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外间是云苓担忧的目光和渐起的风雪声,内里则是檀香、墨香与一种无形的压力交织。父亲沈弘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显然方才与幕僚的谈话并不愉快。
柳姨娘几乎是踩着沈清辞的脚跟进来的,未语先笑,声音柔得能掐出水:“老爷操劳政务辛苦了,妾身炖了冰糖雪梨,最是润肺解乏。”她说着,示意身后的丫鬟将食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动作娴熟自然,仿佛她才是这书房的女主人。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沈弘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两人,落在沈清辞身上时,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辞儿来了,可是有事?”
柳姨娘***白,用帕子掩着嘴,眼风却瞟向沈清辞手中那张微卷的宣纸,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是呢,大小姐方才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了,手里还拿着……哦,许是练的字帖?可是学业上有什么不解之处,想请教老爷?大小姐如今真是愈发进益了。”
这话看似夸奖,实则暗指沈清辞不懂事,在父亲处理正事时打扰,还暗示她可能学业不精。
沈清辞心底翻了个白眼,这柳姨娘,上辈子是唱戏出身的吧?台词功底真好。
她没接柳姨娘的话茬,而是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宣纸轻轻放在书案一角,恰好压在一份摊开的公文边,语气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娇憨与“不经意”:“女儿方才练字,偶然读到前朝《工律疏议》里的一则旧案,觉得甚是有趣,胡乱写了些感想。想着父亲博闻强识,便拿来想让父亲指点一二,看看女儿理解得对不对。”
《工律疏议》?工部?旧案?
沈弘本是随意一听,但这几个关键词精准地触动了他此刻最敏感的神经。他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张纸上。
沈清辞继续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解读”:“说的是前朝一个管器械的小官,以次充好,把一批劣质军械充作上等品运往边关,结果导致守城将士死伤惨重。案子后来破了,您猜怎么着?根源竟出在验收的官员收受了贿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行了。女儿就在想啊,这验收的人得多瞎啊?那么明显的差别都看不出来?还是说……故意装瞎?”
她一边说,一边用纤细的手指,状似无意地在那段关于“验收失察,用人不明”的字句上点了点。
沈弘的脸色猛地一变!他立刻拿起那张纸,快速浏览起来。纸上的字迹清秀却隐含风骨,论述的正是前朝那桩著名的军械贪腐案,重点抨击了监管失职、用人不明的危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在他此刻正因为类似问题而焦头烂额的心上!
北境那批出问题的军械,初步查证,问题似乎就出在兵部武库清吏司一位姓王的主事身上,而验收环节……确实存在疑点!
柳姨娘在一旁看得心急,她虽不懂什么前朝旧案,但看沈弘骤然变化的脸色,就知道沈清辞这贱丫头不知道又捣了什么鬼!她绝不能让她得逞!
“哎呀,大小姐真是用功,”柳姨娘强行插话,试图转移话题,“不过老爷正为朝事烦心,这些陈年旧事还是莫要拿来扰了老爷清静。老爷,您快尝尝这雪梨水,还温着呢……”
沈清辞却忽然转向柳姨娘,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语气充满了“好奇”:“姨娘说得是,父亲辛苦了。不过女儿听说,咱们府上后厨采买验收食材都极其严格,生怕以次充好,坏了主子们的身体。怎么关系到边关将士性命、国家安危的军械验收,反而能出这么大的纰漏呢?难道验收军械的大人们,还不如咱们府上管采买的婆子眼神儿好使?”
“噗——”守在门外竖着耳朵偷听的云苓,差点没憋住笑出声,赶紧死死捂住嘴巴。小姐这嘴,也太毒了!拿朝廷命官跟府里婆子比眼神儿?
沈弘拿着纸的手一顿,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这话……虽然粗俗,但理糙啊!
柳姨娘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脸都憋红了:“大小姐!这、这如何能相提并论!朝堂大事,岂是内宅妇孺可以妄议的!”
“哦?”沈清辞一脸“受教”的表情,“原来如此。是女儿无知了。女儿只是觉得,若是连最基本的‘验收’都把不好关,那岂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在里面动手脚?就像……”她目光“纯良”地扫过柳姨娘保养得宜的脸,“就像有些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若不仔细分辨,也容易被蒙蔽呢。”
指桑骂槐!这绝对是指桑骂槐!柳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法直接对号入座。
沈弘是何等人物,能在朝堂屹立多年,岂是蠢人?他之前只是被固有思维和派系关系束缚,一时未能深想。此刻被女儿这番看似天真、实则犀利的“童言无忌”一点,再结合手中这张直指核心的“读后感”,心中那团迷雾仿佛被劈开了一道亮光!
是啊,验收!问题的关键很可能就在验收环节!那王主事或许只是个幌子,背后……
他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什么雪梨水了,对沈清辞道:“辞儿,你这字练得不错,见解也有些意思。这张纸,为父留下了。”
说完,他扬声对外面道:“来人,请陈先生再回来一趟!”他口中的陈先生,正是方才离开的幕僚。
柳姨娘眼睁睁看着沈弘拿着那张破纸如获至宝,还要再把幕僚叫回来密谈,知道自己今日的计划彻底泡汤,还莫名其妙助攻了沈清辞一把,简直气得肝疼!
沈清辞目的达到,见好就收,乖巧行礼:“那女儿不打扰父亲了,女儿告退。”
转身离开时,她与柳姨娘擦肩而过,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毒和一丝……慌乱?
沈清辞心中冷笑:这就慌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出了书房,云苓立刻迎上来,小脸兴奋得通红,压低声音:“小姐!您太厉害了!您没看见柳姨娘刚才那脸色,跟生吞了只苍蝇似的!”
沈清辞笑了笑,没说话。这点小胜利,还不足以让她放松警惕。
回到自己的院落,她看着睿王府送来的那个紫檀木盒,特别是那枚空白的玉牌,依旧疑惑不解。
“云苓,你去打听一下,睿王府除了送东西来,可还带了什么话?或者,最近京中关于睿王,可有什么特别的传闻?”
“是,小姐!”云苓领命,像只快乐的小麻雀般飞走了。
沈清辞拿起那枚玉牌,触手温润。萧执,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示好?试探?还是……别的什么?
她正凝神思索,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噗噜”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窗棂上。
沈清辞警惕地抬头,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
寒风裹着细雪吹入,窗外空无一人。然而,在窗沿积着薄雪的地方,赫然放着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好的东西。
她小心地拿起,打开油纸,里面竟是一包还带着热气的……糖炒栗子?
栗子下面,还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字:
“暖手。”
沈清辞:“……”
她看看手里热乎乎的栗子,又看看桌上那枚冷冰冰的玉牌,再想想那位传闻中“一步三喘”的病弱皇叔……
这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
她捏起一颗栗子,壳是裂开的,轻轻一剥,金黄的栗子滚了出来,香气扑鼻。她下意识地放进嘴里,甜糯温热的口感瞬间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所以,睿王殿下派人翻墙越户,就是为了给她这个“落水受惊”的国公府小姐送一包……糖炒栗子暖手?!
沈清辞看着那包栗子,又看看窗外依旧飘雪的灰蒙蒙天空,一个荒谬又带着点搞笑的念头冒了出来——
这位皇叔,该不会是觉得她上次给的手炉太暖和,这次打算用糖炒栗子把她……噎死吧?
睿王殿下派人深夜送暖,结果送的既不是补药也不是关怀,而是一包画风清奇的糖炒栗子?!这诡异的“报恩”方式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令人啼笑皆非的真相?而柳姨娘在书房吃瘪后,又会酝酿怎样更阴损的招数?且看下回,栗子引发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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