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丹膏归属起争执 一门五金算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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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阳明山、重明宗
一艘自三汀州驶来的飞舟破开重重云汽,轰隆隆地落在了外务长老韩寻道新理出来的一片货场之上。
韩寻道前些年头因了在善功堂执事的位置上行事过于偏颇,惹得管勾宗务的段安乐不甚满意,这才换做了这分量轻了许多的外务长老一职上头。
韩寻道丢了的善功堂执事差遣,段安乐一时寻不得人出任,便就只有请出来刘雅这位两不相帮兼又铁面无私的刑堂长老暂时兼管。
这番问责对着韩寻道而言固然算不得件好事,但他心里头却是清楚,哪怕自己都已丢了紧要差遣,然师兄弟间对段安乐这般处置亦也颇有微词。
是以韩寻道倒是因祸得福、长了不少记性。他在外务长老任上是有诸多冗杂事情要做,倒也都不辞辛苦、做得尽心尽责。
一如今番才见得自合欢宗驶来的飞舟落地,便就与奉礼执事何昶一道迎了上去。
自飞舟上头下来的是位假丹丹主,模样颇为俊秀。那假丹丹主面敷薄粉,唇点浅胭脂,眉如青黛细描,眼尾微挑含着柔波。
鬓边簪朵粉绒灵花,粉袍领口绣缠枝莲纹,露在外的手腕戴银镯,笑时梨涡浅现,语声软糯,连指尖都透着几分柔媚。
可哪怕是这般比大家贵女还显妩媚的角色,见得何昶过后,竟也是眼神一黯,不禁自惭形秽起来。
“重明宗何昶/韩寻道,拜见前辈。”
“.大卫合欢宗三汀坛赀货执事上官凤山,见过二位道友。”
上官凤山目光又落在何昶身上停了好一阵,这才侧身指着飞舟言道:“应上使连公所令,要在下将这艘飞舟转运至此。此为今番押送诸般珍物判单,还请二位道友查验堪合。”
这上官凤山话音刚落,何昶与韩寻道便见得前者粉袖里头就浮了枚灵光莹莹的纯白贝叶出来。
二人凑头将上头珍物一一记过,又压下心头震惊、跟着上官凤山上过飞舟一齐点验一番。
做完这些之后,何昶与韩寻道才又一起下了飞舟,在上官凤山当面于贝叶上头各自落了符签。
随着刑堂长老刘雅乘着二阶金羽枭从宗门大阵驶出、祭出来森罗法眼这套极品灵器,韩寻道手下的外务堂弟子们这才能在诸位刑堂弟子监管之下转运珍物。
按理而言,值这时候,上官凤山这番差遣便算完结。可依着重明宗承袭下来的门风,自不能不做款待。
可上官凤山却以公务繁忙来做推脱,直言:“连公为筹措这些资粮可谓十分辛苦,搭上了不少人情。还请诸君转呈贵宗康掌门知晓,望其好生使用、莫随俗糜才是。”
上官凤山这话甫一出口,便就显得其与自家师叔祖关系似不一般,何、韩二人自是连连应声,又是恭送了前者乘舟而去。
这大笔资粮入库,守藏长老周昆自要出来。
只是他甫一看得何、韩二人拓印下来的资粮判单,脸色渐渐便就变得涨红起来。
如若说现下能入得重明宗议事堂的要害门人哪个最是如履寒冰,那定要非守藏长老周昆莫属。
“承袭父荫”这四字固然难听,但却也贴切。
毕竟莫说他这长老之位,便是现下这筑基中期修为,亦也是一众师长从私帑中取出珍物栽培而成。
是以知道自己德不配位的周昆行事向来小心十分,这才验到一半,便就忙遣门下弟子将段安乐请了过来。
后者本来正在闭关修行,初听闻外间传讯还以为是周昆这师弟又一如既往的小题大做了,但待得其将判单认真阅过之后,却也不禁一怔。
“筑基丹廿五枚、月华稻种百石、云纹铁精千车、软玉温魂膏八匣”
筑基丹自不消多讲,重明宗自云谷章家得了筑基丹方不假,这些年亦也供出来了三名能练成丹丸的自家丹师。
然这筑基丹所需灵珍可不只几十年就能长得出来的,现下其中大部仍需得重明宗花费大笔资粮去外采获得。
不过康大掌门前番便就已经在问询道内诸家,看看能不能收得其他丹方。
然而便算丹方到手,齐可等三人成丹率亦是不高,大部时候,甚至还需得攒够资粮、问问费家那位栾供奉是否得闲。
这般下来,所得的筑基丹便要又少上许多。
筑基丹这物什哪里会有门派嫌多,连雪浦怕是也托了莫大人情。段安乐甚至都已能预见得这批丹丸才得入库,便就又要惹来康荣泉与靳世伦两方交锋;
至于月华稻,则是合欢宗三汀坛迁至西南之域这百年间因地制宜饲育出来的良种之一。据传合欢宗与同为元婴宗门的一农道世代交好,是以也有一份相对不差的稼师传承。
故而这月华稻一经面世,因了这物美价廉之由,即就将山南、山北两道曾经风靡的红灵谷之流打得溃不成军。
不过合欢宗对这稻种看管甚严,左近几道之中亦只有几家与合欢宗亲近十分的修行门户才能得传,如今重明宗却也算得其中之一;
至于云纹铁精,更一直是周遭的紧俏货物,不少人家都将其炼作门下道兵的制式坚甲。
山南、山北二道不缺品阶颇高的云纹铁矿,然而这类灵矿的炼化颇为冗杂,将其炼作高品铁精的炼法,却只有自京畿来的那些高门大户家中豢养的器师才晓得。
是以重明宗辖内人家哪怕开采出来矿材,亦也只能低价供给京畿来客,赚些辛苦力钱罢了;
软玉温魂膏则要比上述诸多灵珍还要珍贵许多,膏如其名、体如软玉。
抹于眉心能滋养神魂,是筑基真修突破后期瓶颈时候的护持好物。亦是合欢宗的独门秘法之一,便连万宝商行这等势力里头,也不多见。
这一匣灵膏足够得六名筑基真修使用,如若尽快分发下去,怕就能使得重明宗这些要害弟子修为又涨一截,好又多选些金丹种子出来。
除却这些物什之外,连雪浦托上官凤山送来的物什里头,还有各样灵丹、各式灵器、各种灵材.
段安乐依着师长信重、持家已久,将这判单扫过一眼、心头便大略有数,不禁唏嘘一声:“这些物什哪里是连师叔祖祝寿时候,各家那点儿赠礼能够换得.”
自家这位师叔祖便算在真人面前颇有脸面,身家面前比得大宗上修、人面亦也颇广,但若要从合欢宗中取出这些珍物,怕是都已经将大部家当都已换了干净。
这笔资粮厚到连段安乐一时都难定夺,只忙让周昆速速入库贴好灵禁封签,等着其与诸长老议过之后,方才能分好用途。
议事钟声方才响过不久,才从霍州墨云泽回转的康荣泉和才卸了手头兵马、回宗向袁晋述职的靳世伦便就各领着一部同门步入议事堂中。
这两彪人马往常在外时候见了,还能笑脸相迎。但甫一来到这“聚贤议道”的金字匾额下头,便就成了“泾渭分明”四字了。
这等事情还用不着劳烦宗门师长出马,管勾宗务的段安乐紧挨着空着的主位坐了,康昌晞地位在宗内自也算得超然,自也选了位置与前者对坐。
待得二人落定之后,其余重明弟子才就又依着年资差遣次第落座。
此时的议事堂内静得只闻烛火噼啪,段安乐将拓印的判单铺在案上,指尖点过纸面一一念过,便就见得众修面色开始肉眼可见地飞速涨红起来。
这却再是正常不过,于这些重明宗中坚而言,如不想殚精竭虑为了自己麾下弟子挣些好处,那却才是失职十分。
“段师兄,月华稻种今岁灵植堂先取五一之数于霍州地方细耕。那里有一片才梳理出来的二阶灵田,用墨云泽中淤泥为肥养过半载,若种灵稻却才合适。
如若这五一之数的月华稻种明岁长势无异,便可在丰收过后遴选稻种,再与库中所存稻种一道间杂试种、以备水土不服之虞。
长此以往,十年之内,我重明宗当也能将这月华稻饲育得当。”
康荣泉在稼植一道上的天赋要比其修行还强上不少,这一点,便连曾经的云角州第一稼师储嫣然亦也自愧弗如。
他都已言过对这月华稻的安排,段安乐与康昌晞这两个外行人自不会多做指摘。
段安乐听得颔首一阵,又偏头往周昆那里交待一番:“周师弟,月华稻种一应用度,往后皆依康师弟所言,不消频来问我。”
周昆这才俛首应过,便听与康荣泉对坐的靳世伦轻咳一声,继而器堂长老贺元意便就又出列求了云纹铁精用途,是要为踏霄骑锻造新甲。
段安乐未有听他长篇大论,只是要周昆一如月华稻种一般,将云纹铁精用途交由器堂自理。
堂中众修听得这般安排都无意见,这两样物什本就该由相应堂口自理,其余堂口便算挣得了,亦也没都得什么用处。
在段安乐将那份判单念过之后,任谁都晓得真正的戏肉,该是那廿五枚筑基和八盒软玉温魂膏的归属才是。
段安乐将堂中众修扫视一番,却觉那一张张本来亲近的脸下面似都藏了一对绿瞳。
这才准备开腔,便就被康荣泉先抢言说道:
“段师兄,下月叶师伯便要应掌门之令,在宗内举行大比。师弟以为,这软玉温魂膏和筑基丹或可作为大比赏赐之物。
至于其余珍物,却是颇为冗杂,不若便就在入库之后晓谕宗内弟子,好交由众同门以善功换得。”
康荣泉话音刚落、段安乐还未应声,靳世伦便就照例起身:“康师兄所言甚妙,只是青玦、赤璋、踏霄三卫弟子在外餐风饮露、鏖战贼人,属实辛苦。
还望二位师兄能得酌情将软玉温魂膏和筑基丹专门分出一部份额,好要三卫弟子以善功换得。”
这回康荣泉未急开腔,下手单永先离席迈步堂中,双眉蹙紧、面生肃色。已成丹主的他虽已没了前途,但面对还未成丹的靳世伦,却也比从前多了许多底气:
“靳师兄此言差矣,独你三卫弟子辛苦?阵堂把心血熬干了的不辛苦?丹堂把皮脂熬尽了的不辛苦?灵植堂把修为熬退了的不辛苦?!”
听得师父遭了责难,九代弟子中的领军人物唐玖站起身来,哪怕面对单永这宗门师长,亦也不憷:“单师叔,去岁我三卫之中身殁弟子,可足足占得宗门十之八九!”
“诸弟子为宗效命,宗门自会厚待家眷、厚给抚恤,却与库中灵珍配额没得关系。”
康荣泉身侧另一位丹主朱云生冷声接道:“唐师侄这话却显得我重明宗苛待烈士一般,还请谨言慎行才是。”
段安乐之子段云舟却未继承其父的沉稳,听得朱云生此言,竟是一把将身侧矮几拍个稀碎,厉声喝道:
“我等在外头披肝沥胆,夜夜只能伴着刀锋箭雨打坐参禅,换来的便是朱师叔你这冷言冷语么?!”
“段师侄,现下的黄陂道可不是云泽巫尊殿治下。你将这世道说得这般凶险,岂不是将我重明宗上下多年辛苦尽都抹得一干二净?!”
“朱师叔,这清平之世焉不是三卫弟子舍命换得!!?”
“你喊个什么?独你三卫弟子为这清平治世舍命不成?!你去山后坟林数上一数,是少了哪个堂口的同门?!”
“没得我等在外戍卫,师叔等人当真能在宗门安坐修行?!”
“灵植堂供给灵谷膳食、器堂制成攻防法器、丹堂炼得灵丹妙药、阵堂交付阵盘旗幡.这才能铸得我重明剑锋。这功劳,从不该由你们三卫弟子劫去了!”
“朱师.”
“噤声!”
上首的段安乐语气虽轻,却压得堂内两名丹主在内的诸位弟子旋即停了争执,只俛首拜过,各自落回座中。
段安乐先往其子段云舟那里扫过一眼,看得后者座旁碎屑四溅,目中神色亦是不悦至极。他先不追究众修前头争端,只是轻念一声:
“何师弟,你为本宗奉礼执事,段云舟堂前失仪之事,按宗门规矩,是该如何处置?!”
何昶遭点了名,便就一脸无奈立起身来。他倒也晓得含糊不得,便只得揖首言道:“回段师兄,该以罚俸一岁论处。”
段安乐颔首一阵,一点段云舟身侧碎屑,这才淡声言道:“此乃自小环山迁来旧物、师长所传。加段云舟不敬之罪,再加罚俸五载论处。”
包括被自家老子杀鸡儆猴的段云舟在内的堂中众修,听得这般惩处都是没得脾气。见得先前充盈堂中的火气业已暂时被压了下去,段安乐才又开腔:
“战阵上都是敢把互相敢把后背袒出来,怎么一到了这里,却就成了仇人似的。”
众修听过皆不能答,然段安乐此番却无之前那保持平衡之意,只朝着下手康荣泉淡声言道:“康师弟所言有理,宗门大比在即,筑基丹与软玉温魂膏便悉数拿出、以为表彰。”
他又看过靳世伦一眼,语气里头有些诫勉意思:“康师弟本是公允之言,却不晓得你又在争个什么?三卫弟子既是我重明之锋,那在大比之上亦会出彩才是。”
他话音方落,康荣泉未显自得、靳世伦未见失落,尽都俛首拜了,皆无置喙意思。
他二人不再说话,下头人才就没了争执意思。
值这时候,一直安坐的康昌晞方才发言:“连师叔祖又发灵珍、本是喜事,诸位师兄弟何消争执若此?!”
可这时候即便是金丹发话,却也未必响亮。
康昌晞见得无人应他,都觉有些赧然,好在段安乐适时接过、淡声开腔:
“今番事情既然都已议定,诸君便就各归其职、好生去做好差遣。圣人言:‘业精于勤、荒于嬉’,都需谨记。”
“诺!”
诸弟子陆续出了议事堂中,独康荣泉又被段安乐拦了一拦。
但听段安乐叹过一声,轻声念道:“康师弟既然都已丹论圆满,又怎么还要与世伦来做置气?!”
康荣泉听得段安乐这话显是一怔,随后却又悦声言道:“师弟本来以为自己在诸位师兄弟里头已算进境颇快,却不想却还是被段师兄甩在了后头。”
一旁的康昌晞也笑,“荣泉你也是,如是你早结金丹,靳师兄又怎么会与你争?”
康荣泉听得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二叔这话却说差了,靳师弟自诩是为公义而言,是以勿论我结不结金丹,只要他仍在门中,自是都要与我争的。”
这话听得康昌晞一愣,过后却还是段安乐叹声言道:“罢了罢了,懒得与你多言。你自回去早结金丹,届时世伦便是与你争论,总也要少些底气。”
“好好好,师弟依师兄所言便是。只是那师兄可也切莫懈怠,免得还要慢我一步。”
康荣泉朗声言过之后,这才哈哈一笑,拂袖而去。
康昌晞见得康荣泉离去过后,伸手接过段安乐手头玉简,将上头诸事一一阅过,亦跟着帮腔言道:
“我那侄儿说得对哩,段师兄这些时候还是用心修行、莫理俗务。师弟过后便去请叶师叔出山关照,误不得事情。”
“叶师叔精研假丹之道都已迫在眉睫,哪能过多叨扰?”
“那这.”
“师弟放心,慢自有慢的好处,”段安乐抬手拂去堂中碎屑,目光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灵灯的光晕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影子。
又有晚风从敞开的大门大摇大摆吹拂进来,吹得案上拓印的判单边角微颤,在昏黄的灯影里,似藏着未说尽的深意。
“呼,待得我重明宗不久后能得一门五金丹,届时或才真能算得兴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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