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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章 没得商量


“将军”这个威风的称呼着实搔着了罗仁贵的痒处,他的脑袋因此扬得更高了。不过罗仁贵并没有得意太久,他那高高扬起的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在那儿傻笑什么呢,他说什么?”管队官收回手。

    “张,张爷.”管队官这一巴掌打在罗仁贵的漆红勇字盔上,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罗仁贵还是被惊得缩了一下脖子。“您说什么?”

    “我说什么.”张管队白了罗仁贵一眼。“你的耳朵让风塞住了?我问你他说什么!”

    罗仁贵连忙说道:“这个人说自己叫陈宁恩,是那什么大都护府的判官,特地过来犒军,想见见沈提督。”

    “嗯”张管队微微颔首,旋即转头望向先前那个发响箭的刘姓伍长。“你听清楚了?”

    “小的听清楚了。”刘伍长憨笑着点点头。

    “那你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通报啊!”张管队瞪了他一眼。

    “是!”刘伍长调转马头,风一样的离开了。

    差不多三刻钟后,陈宁恩和他带来的米粮酒肉,被张管队的骑兵领到了前锋军营外的防御阵地外。他们只能在这儿停下,再往后就需要其他人领路了。

    “这就是那个大都护府的判官?”炮兵子营的把总何光荣双手插在胸前,以一种类似于看马戏一样的眼神眺望着骑兵们身后的朝鲜人。

    “何把总。”张管队翻身下马,先朝何光荣作了个揖。“就是他们。”

    “几品啊?判官。”何光荣的视力很好,远远地就看清了陈宁恩胸前的飞禽补子。但那块自制补子的质量实在一般,甚至堪称抽象,所以何光荣愣是没认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判官判官,应该和通判、推官差不多吧。”张管队只能猜测。

    “那就是六、七品了。”何光荣侧着身子远远地眺望了一下。“怎么连个轿子也不坐?”

    “有轿子,”张管队解释道:“在仪仗后面,是个二抬抬舆。”所谓的二抬抬舆,就是两根木棍上绑了个椅子,连个顶篷都没有。

    “还挺节俭。”何光荣点点头。“叫他过来吧,一个人过来。”

    “那些东西呢?”张管队问说,“说是有五十石米,一百坛酒,还有些猪牛羊。”

    “先留在外边儿吧,沈参将明说只要他一个人进去。”何光荣说道。

    “沈提督呢?”张管队问。

    “不知道,可能还在船上吧。”何光荣轻哼一声,“区区一个六、七品的小官儿,能见着咱们沈参将都是抬举他了。想见沈提督,至少也得王京的堂官来。”何光荣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他自己也是“区区六品官”的其中一员。

    “您说的是。”张管队奉承了一句,主动问道:“请问沈参将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吩咐?”

    “没了。你去吧,到了时辰回营换班就是。”何光荣摇头。

    “得令。”张管队又拜了一下,才骑上马回去与罗仁贵说话。

    罗仁贵听过张管队的话,便拨马来到陈宁恩的身边:“张判官。”

    “将军有什么吩咐?”陈宁恩已经猜到跟自己说话的这个人只是个通事,但他还是摆出恭敬的姿态,称呼对方为将军。

    “你过去吧,”罗仁贵笑着遥指营门的方向。“一个人。”

    “那这些米粮酒肉”陈宁恩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拉着粮食和酒的肉。

    “东西留在外面就好。”罗仁贵催促道,“你快过去吧,沈将军正等着呢。”

    “好”陈宁恩以为罗仁贵说的沈将军就有容,于是笑着回头。可他还没迈出步子,笑容就凝在了他的脸上。

    挡在前面的明军哨骑已经让开了一条路,视野畅通无碍,明军阵地上的景象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只见六辆以佛郎机炮为主武器的偏厢战车以半弧形的阵式环列在营地之外。偏厢战车的左右两侧摆着简易的木质拒马,拒马后面,是以十人为队,分作两列的鸟铳手。现在这些鸟铳全都站着,但陈宁恩知道,一旦有警,前列的鸟铳手就会蹲下来摆出瞄准的姿态,并在打完一轮之后与后列的鸟铳手交换位置。

    在鸟铳手的两侧后方,正架着蜂窝状的火箭架,一旦敌人突破佛郎机炮和鸟铳构成的远、中程火力网,就会遭到火箭的面打击。

    陈宁恩望着阵地,阵地上的士兵们也端详着陈宁恩。上百双视线落在陈宁恩的身上,仿佛交织出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压力网。好在,这张由视线织成的网里只有好奇,没有敌意,否则这个越走越抖的小老头儿怕是要在阵前尿出来。

    “你干什么呢!走快点儿啊!”何光荣冲大喊了一声,差点没把陈宁恩吓到地上去跪着。

    陈宁恩没去过京师,听不懂何光荣的京腔汉语,他想请罗仁贵帮着解释一下面前这武将打扮的老爷在说什么,但他回头一看才发现,罗仁贵所在的骑哨小队已经早已离开了。于是他转而朝着自家队伍看去,想把那个“通晓天朝言语”的通事招呼过来,但陈宁恩左右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有找到人。

    “喂!把金大基给我.”

    陈宁恩的话还没喊完,就听见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又喊了一声:“我叫你走快点儿,你怎么还站住了!”

    陈宁恩笑着回过头,却发现那人已经走到面前来了。“走啊,将军正等着你呢!”

    “什么?”陈宁恩当然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啧,你这老儿看起来像个读书人,怎么傻呵呵的呢。”何光荣没耐心了,索性抓起陈宁恩的胳膊把他往营地里拽。

    在被迫移动的过程中,陈宁恩看见了更多的士兵。那是部署在战车后方负责遮挡箭矢、阻敌冲锋的藤牌手和狼筅手;负责拒马刺敌的长枪手;以及负责钩拉马腿、补位刺杀的镗钯手。

    陈宁恩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恐惧。就是不碰他也知道,一旦这些天兵发起进攻,仁川城那低矮到堪称可怜的城墙恐怕连半天都守不住。

    ————————

    在何光荣的半拉半拽下,陈宁恩来到了神机四营参将沈勋营帐里。

    此时的沈勋没穿官服也没着铠甲,整个人以一种相对放松的姿态盘腿坐在一张朴素的麻布毯子上,他的面前有一张矮矮的长木桌,木桌上摆着文房四宝以及一张不大不小的地图。这张地图是曾任提督水师御倭总兵官陈璘在万历二十六年,进入朝时命人绘制的王京周边地图的最新拓本。

    沈勋的身侧还盘腿坐着另一个人,那人的打扮和沈勋类似,也是没穿官服也没着铠甲,不过和沈勋相比,那人面相要年轻得多,乍一看绝不超过三十岁。陈宁恩不知道这两个人谁是谁,只下意识地觉得这大概是沈提督和他的儿子。

    “将军。”何光荣走到麻布毯子的边缘站定拱手。“末将把人带来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沈勋的脸色很不好看。登陆一天了,那种难受的晕船之感仍旧盘旋在他的腹胃之中。

    何光荣一凛,以为沈勋这是在责备他动作慢,于是解释道:“将军。朝鲜人带了酒肉和粮食,所以才”

    “你说这个干什么。”沈勋摆手打断何光荣,“我问你什么时辰了。”

    何光荣一怔,回头看了一眼天色。“大概酉时了吧。”

    “换防,吃饭,”沈勋点点头,“再叫人给我弄几盏油灯来。”

    何光荣大松了一口气,忙笑道:“是,属下这就去!”

    “来。”沈勋朝陈宁恩勾了勾手指。

    “将军叫你过来!”沈勋身边的年轻武官以一种标准到堪称刻意的朝鲜官话招呼陈宁恩。

    陈宁恩连忙走到何光荣先前站立的位置,跪拜道:“在下仁川判官陈宁恩,参见二位将军。”

    “沈参将,他说他是仁川的判官,叫陈宁恩。”年轻武官对沈勋说。

    “陈宁恩?”沈勋侧过头,问那年轻武官:“仁川府的长官不是一个叫李利亭的人吗?”

    “那些乡人确实这么说。”年轻武官说道。

    “问问他。严肃点。”沈勋冲着陈宁恩努了努嘴。

    年轻武官会意点头,给声音带上冷调:“你们仁川府的长官不是李利亭吗?”

    陈宁恩蜷在地上不敢抬头:“这位将军说的没错,利亭公确系本府长官。”

    “那他为什么不来?”年轻武官追问。

    李利亭不来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害怕明军直接把他扣下来。

    可是这样的原因,陈宁恩不敢挑明了说,沉吟片刻后,陈宁恩掏出那个万金油式的敷衍之辞:“回将军的话。李府使生病了。”

    “呵呵呵呵.”年轻武官听罢立刻笑出了声,“沈参将,他说李利亭病了。”

    “病了?”沈勋左腿一迈,身子斜倾。“还能活吗?你问他。”

    年轻武官敛起笑意,冷声问陈宁恩:“李利亭是要死了吗!派你来敷衍我们?”

    “这,这”陈宁恩气息一滞,声音颤抖得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了。

    “叫他抬头。”沈勋说。

    “抬头说话!”年轻武官大喝道。

    “啊”陈宁恩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立刻被沈勋和年轻武官那阴翳眼神给吓了个哆嗦。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现在就回去,叫李利亭自己过来,不然就等着我们过去。”沈勋向外挥手。

    陈宁恩没听懂沈勋的话,但他看懂了沈勋的动作,也大致理解了沈勋的意思。不等年轻武官翻译,陈宁恩猛地磕了下去,鼓起勇气大声说道:“沈将军,大老爷!我朝鲜国二百年来礼义忠顺之称,著闻天下。我王至诚事大,年年遣使,岁岁朝觐,亦天下共闻,四海皆知。去年,李公廷龟率团辩诬,亦获先帝朝廷两敕以慰。在下斗胆祈问沈将军大老爷!为何突发如此雄兵来我仁川,行此等恐吓之事!”

    沈勋一个字也没听懂,只能请教身边的年轻武官:“他叽里呱啦地说什么呢?”

    “呃”年轻武官愣了一会儿,“大概是喊冤吧。”

    “喊冤?我又没叫人打他,有什么冤好喊的?”沈勋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不是为自己喊冤,是为朝鲜喊冤。”年轻武官虽然没能听懂陈宁恩的每一句话,但那一段话的大致意思他还是领悟到了的。

    “哦,”沈勋也“明白”了。“他们应该是看过袁监护写的那个檄文了。”何光荣的战车子营摆开阵势站稳脚跟之后,沈勋就按照计划散了二百名骑兵出去,传布那道《监护朝鲜国檄》。

    年轻武官颔首问:“沈参将,接下来怎么说?”

    “天下大事,上在皇上,下在朝廷。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藩邦小国的无知小吏说三道四了。告诉他,军令如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让他回去通知李利亭,如果仁川府的文武官员不想做那冥顽不灵的乱臣贼子,就赶紧把城门给我打开,迎接我军进城。如果到了明天早上辰时,仁川城还关着门,”沈勋前倾身子,一只手按在案台边缘,另一只手则重重地点了点地图上仁川的位置。“我军一定攻城!”

    年轻武官转头就把沈勋的话掐头去尾地翻译给了陈宁恩听:“天下事,在皇上,在朝廷,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现在就回去告诉李利亭,要是到了明天早上辰时还不开门,我军必定攻城。”

    “可,可这是为什么啊!到底发生什么了?”陈宁恩满脸急色,眼含浊泪。

    “发生什么.”年轻武官盯着陈宁恩看了一会儿。“你看没看过那道檄文?”

    “什么檄文?”陈宁恩连连摇头,浊泪从眼里飞出。“在下一整天都在筹措犒军用的米粮酒肉,不知道什么檄文。”

    “沈参将,他说他没看过檄文。”年轻武官告诉沈勋。

    “无所谓了。”沈勋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让他滚,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年轻武官先点了头。“要不给他一道檄文,让他带回去。”

    “还有多的吗?”沈勋问。

    “还有,抄了那么多,一天怎么发得完。”年轻武官说道。

    “那就给吧。”沈勋点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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